現世恐龍樂園
文/蕭世輝 鳥類起源尋根
1993年的侏儸紀公園系列電影上映後,在全世界吹起了一股恐龍旋風。因為原本陳列在博物館中死氣沉沉的骨骼標本,活生生地出現在螢幕中與人互動,讓鮮少人關心的古生物學,忽然變成了舉世注目的現代顯學!但當大家越來越熟悉電影中電腦繪圖所勾勒出有著裸露皮膚、笨重體型和巨大牙齒的肉食性恐龍時,古生物學者們卻發現越來越多保存著皮膚外層構造的化石,這些化石卻拼湊出另一種的恐龍形象,甚至直指現世型態各異的鳥類,就是源起於兩億三千萬年前三疊紀就出現的恐龍祖先(Brusatte, O’Connor, & Jarvis, 2015; Chen, Zhao, & Peng, 2015; Xing, 2006)。
不難想像經歷幾千萬年的演化,在一億多年前的侏儸紀與白堊紀時期,地球上各種古生態系中,生活著各式各樣披著羽毛的恐龍(圖1)。但大部分的恐龍和其他動植物,在白堊紀時期,卻因為某些目前尚未確定的自然因素而滅絕,但還是有些倖存恐龍,隨著地球時間洪流的推進,在現世中又再一次演化出型態各異目前約10,783種的物種多樣性(Gill & Donsker, 2019)。這些現世恐龍們,發展出較祖先們體型更小型化、大部分具飛翔能力、恆溫且無牙齒等特徵,而我們則稱呼這些小恐龍們的現世名稱為鳥類。
圖1. 身上披著各式羽毛的恐龍示意模型(圖片來源: 拍攝於Studio City, Macau)
現世鳥類在地球生態扮演的角色
這些現世的恐龍後代-鳥類,在你我生活周邊的多樣性資源很豐富,也跟人類生活息息相關,尤其許多種類經過馴養和育種後,提供給全地球人類肉、蛋等重要蛋白質食物來源的「雞形目」(Galliformes)與「雁形目」(Anseriformes)等家禽類物種;而在野外,各式各樣的鳥類種類,也在地球生態系中,貢獻出一己之力來維持或幫助生態系運作。
許多生態系中扮演園丁功能的食蜜性的鳥類,因為吃食花蜜,嘴部沾染了花朵的花粉,到下朵花吃食花蜜時,就可以幫助植物進行異花授粉並產生子代(圖2);類似的例子還有食果性鳥類,他們吃下果實,藉由飛翔各處並排泄消化不了的植物種子,幫助不能動的植物散播子代和擴散族群(圖3)。
圖2. 食蜜性鳥類「綠繡眼/Japanese White-eye」
圖3. 食果性鳥類「五色鳥/Taiwan Barbet」
甚至有許多海洋性鳥類,扮演拓荒者的角色,從一個已有豐富植被的島嶼擴散群或遷徙時,落腳在貧瘠的荒島,可能藉由羽毛沾附或消化道攜帶的植物種子,幫助植物在島嶼中擴散種群。同時,這些海洋性鳥類亦當起海洋生態系和陸地生態系的信差,將海洋中獲取動物或植物性食物,經過消化排泄後,排遺就可帶給陸域棲地足夠的碳、氮、磷、鈣……等有機肥料(圖4)。這些肥料在大部分由無機礦物構成的島嶼上,可以幫助島嶼上的植物生長,當植被種類和數量越多,構成的生態系越複雜,其上可蘊養物種和數量更多,生物多樣性就能更穩定發展。
圖4. 海洋性鳥類「白腹鰹鳥/Brown Booby」與其排遺
台灣的鳥類生物多樣性
而台灣更是得天獨厚的現世恐龍--鳥類—的樂園,因為地理位置、生態系環境、氣候等的多樣化,孕育出的鳥類物種紀錄,在2019年已達到663種(中華民國野鳥學會,2019),以鳥種分布密度來說,高居世界前幾名,如國土面積雖然是台灣的272倍的美國,但所分布的鳥種數目尚未到台灣的2倍。因此,因為路程短且可觀賞的鳥種數目多,台灣極為適合發展鳥類的生態觀光。
台灣的鳥類多樣性除了本身的環境多樣化之外,所處的地理位置特殊,東面靠著地球最大的太平洋、北面銜接溫帶東海、西臨亞洲大陸邊緣的台灣海峽與南面承接熱帶海域的南中國海,四面環海阻隔了台灣和鄰近大陸的陸地連接,而台灣的物種,也隨著長時間與亞洲大陸分隔的地理隔離,發展出許多符合地區生態特性的特有物種,其中,包含27種特有種與54種特有亞種鳥類,如2007年票選出的國鳥「台灣藍鵲/Taiwan Blue-Magpie」 (圖5),即是大家比較熟悉的台灣特有種鳥類。
圖5. 2007年票選出的台灣國鳥「台灣藍鵲/Taiwan Blue-Magpie」
由於台灣處於亞洲大陸邊緣的海面上,除了一年四季皆生活在島上約佔總數約1/4的留鳥外,每年隨著秋冬季東北季風和春夏季西南季風吹起,以台灣為非繁殖棲息地或遷徙中途驛站,在高、低緯度間遷徙的候鳥(一年中,僅有春/夏季來台灣繁殖下一代的夏候鳥或秋/冬季渡冬的鳥類)、過境鳥(台灣是牠們高、低緯度間遷徙時的休憩路徑,僅停留短暫時間的鳥類)或迷鳥(台灣不在牠們遷徙的既定路徑上,因為天候等因素迷航而至的鳥類)等,也為台灣注入7成鳥種數以上的鳥類多樣性。候鳥如在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 IUCN)紅皮書中,在1993年全世界普查名列極危(critically endangered, CR)物種且全世界僅存288隻的黑面琵鷺(圖6),20多年來,隨著全世界在繁殖地和近6成族群於台灣度冬棲地的共同保育努力下,全球族群量已上升至4,000隻左右;過境鳥如每年國慶和清明時節南下與北返的國慶鳥灰面鵟鷹(灰面鷲) (圖7);迷鳥如2014年12月-2016年5月迷途並落腳金山的白鶴(圖8),並同樣於IUCN紅皮書中,因為全球族群量未達4,000隻而名列極危(CR)物種。
圖6. 每年固定來台渡冬的「黑面琵鷺/Black-faced Spoonbill」與「白琵鷺/Eurasian Spoonbill」
圖7. 固定過境台灣的國慶鳥「灰面鵟鷹/Gray-faced Buzzard」
圖8.迷途並落腳金山的「白鶴/Siberian Crane」
環境破壞與污染對鳥類生物多樣性的影響
雖然台灣有如此豐富的鳥類多樣性資源,堪稱現世的恐龍樂園,但目前許多的人為因素,導致這艘從2億多年前,在地球歷史洪流駛來的巨艦,面臨極度嚴峻的挑戰而載浮載沉。其中,因為人類對各類環境的徵收、開發與破壞,大量、密集且快速的棲地破壞與環境改造,降低了生態棲地的多樣性,尤其許多瀕危並需要被保護或特有種的鳥類物種,因為失去棲地的牠們,若無法快速適應這些人造環境或改變其生活型態,將會隨著如雷龍、暴龍等物種的腳步,在地球生物演化的年曆上被抹去,最後僅能將骨架標本,陳列在暴龍等祖先物種的骨架旁。
除此之外,許多的人類廢棄物充斥著這些鳥類的生活棲地環境,如價格便宜、大量製造和一次性使用的塑膠類產品,使用過後的任意拋棄,讓躲過開發破壞的倖存生態環境更雪上加霜。Chen (2015)曾估計,在2010年就有400〜12,00萬噸的塑膠廢棄物進入到海洋中,由於塑膠垃圾的結構通常很穩定,在自然界中很難被分解,因此塑膠垃圾不斷累積在自然生態環境中(圖9)。
圖9. 台灣近海海面上聚集的飄浮塑膠垃圾
原本在濕地生活的小環頸鴴,因為人類為了設置停車場或夜市場地等用途,將海岸或濕地等泥土地改造為柏油或水泥地,人們利用後又未清除利用過後的廢棄物,導致原來的土地使用者--小環頸鴴,反而必須生活在充滿橡膠氣球和BB彈垃圾的環境中(圖10)。由於現今的鳥類沒有牙齒,因此沒有咀嚼和咬斷的能力,大部分鳥類覓食僅能以吞嚥大塊食物的方式進行,但這些人為塑膠垃圾,極可能隨著鳥類的覓食行為,而進入到鳥類的消化道造成傷害,如圖11中的鳳頭燕鷗,因為誤食了一次性使用後拋棄的塑膠吸管,吸管穿刺消化道和喉部皮膚而露出,未來可能因為阻礙消化道無法吞食或傷口細菌感染等問題,造成死亡。
圖10. 原本生活於溼地的「小環頸鴴/Little Ringed Plover」
圖11. 誤食塑膠吸管而穿刺露出喉部皮膚的「鳳頭燕鷗/Great Crested Tern」
人類活動不該成為現世恐龍—鳥類—滅絕的主因
有越來越多的鳥類,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面臨瀕危甚至步入了恐龍祖先們滅絕的腳步,對於這些從歷史洪流下發展至今的鳥類嬌客們,我們應該如何去做才能保育他們,並維持他們的生物多樣性呢? 可由下列三項來做起:
1. 對於已瀕危或是保育類物種的生育繁殖和非繁殖棲地,應該設立保護區禁止人類活動的干擾或開發。
2. 對於個人使用的塑膠類製品,可減量、重複或取代使用,並妥善根據各縣市環保局已制定的丟棄和回收流程進行。
3. 不隨意餵食、捕獵、飼養和放生,以免干擾、破壞鳥類在原環境生態中的「生態棲位」(ecological niche)。
同時,台灣環保署對於塑膠類廢棄物亦開始管制,包含2018年1月1日起禁止商家提供免費手提塑膠袋和製造或輸入含有塑膠顆粒的個人清潔、美容保養和化妝品等(環保署,2017),並希望在2020年禁止使用一次性塑膠吸管,希望藉此對於包含鳥類生物多樣性等的保育盡一份心力。因為,若人們對於恐龍的曾經滅絕感覺到婉惜,那就更應該努力遏止人類再度滅絕這些現世恐龍們。
參考文獻
Brusatte, S. L., O’Connor, J. K., & Jarvis, E. D. (2015). The origin and diversification of birdsCurrent Biology, 25(19), R888-R898.
Chen, A. (2015). Here’s how much plastic enters the ocean each year, Science, DOI: 10.1126/science.aaa7848.
Chen, P. F., Zhao, G. X., & Peng, G. G. (2015). Origin of birds: decade-long efforts and evidence from China. Bulletin of the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29(1), 29-32.
Gill, F. & Donsker, D. (Eds). 2019. IOC World Bird List (v9.1). doi: 10.14344/IOC.ML.9.1.
Xing, X. (2006). Feathered dinosaurs from China and the evolution of major avian characters. Integrative zoology, 1, 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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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保署(2017)。107年擴大實施限塑政策 無塑「心」地球。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自然科學教育學系助理教授
蕭世輝
臺灣西北海岸藻礁的前世今生
文/許民陽
藻礁簡介
藻礁 (algal reef) 是由藻類所建造的礁體,它和珊瑚礁都屬生物礁 (biotic reef, bioherm),主要是由分泌及製造鈣質或矽質骨骼的生物,經過漫長時間堆積而成。生物礁的發育必須是建設性地質作用大於破壞性作用的結果,也就是生物礁的造礁速率大於侵蝕速率。礁體的堆積並不快, 通常須經漫長時間形成,往往需要數千年以上 (戴昌鳳、王士偉、張睿昇、鄭安怡,2009)。
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礁為在澳洲 Pilbara 發現的由藍綠菌所形成的疊層石 (stromatlite)(圖1),形成年代在 34.3 億年前。疊層石不但是地球上最早的生物礁,藍綠菌及其後各種藻類行光合作用所釋放出來的氧氣,又慢慢改造地球大氣,使大氣層中的氧氣逐漸增加。地球上的生物也隨著大氣中氧氣含量的增加,演化得更多樣化,構造也更複雜,而形成地球上多采多姿的生命世界。澳洲許多地方仍可找到目前仍在形成的疊層石 (McNamara, 2009; Lane, 2007),如西澳的鯊魚灣 (Shark Bay)、Cliton 湖、Thetis 湖(圖 2)等地,成為全世界觀察生物礁形成的熱門地點。
圖1. 日本東京上野自然科學博物館展示約20億年前的疊層石剖面
圖2. 澳洲西部 Thetis 湖中現生的疊層石
生物礁的種類以主要造礁生物來命名,例如以石質珊瑚為主的稱為珊瑚礁,以石灰藻造礁為主的稱為藻礁。實際上珊瑚礁不完全由石珊瑚堆積而成,充填其間的藻礁及其他生物碎屑充當鈣質膠結 (carbonate cementation) 的角色 (Davis, 1983)。而在藻礁中,若環境適當,也有一些石珊瑚生長在表面或間夾其間。
西北海岸的藻礁特性
臺灣的藻礁分布,以北海岸及西北海岸為主。北海岸以麟山鼻岬角及東、西兩側(圖 3), 富貴角西側(圖 4)及東側至石門洞間的海岸最多,由於有輝石安山岩塊出露、藻礁以此為基盤, 依附其上或包圍安山岩生長至高潮線位置(圖 4),冬春季節,以石蓴為主的藻類生長其上,成一片翠綠(圖 5)。
圖3. 麟山鼻岬角西側海岸的藻礁
圖4. 富貴角西側包圍安山岩生長的藻礁
圖5. 富貴角西側海岸的藻礁,冬季生長石蓴
西北海岸的藻礁主要分布北起大園鄉竹圍漁港海岸向西延伸至觀音鄉及新屋鄉永安漁港附近 (圖6),以觀音海水浴場至新屋溪口附近海岸侵蝕後退地區分布最寬廣,由外緣至海灘內側,縱深可達 400 公尺,分布面積為臺灣海岸地區最廣者。有些地方連續性較差者,分布成綴礁狀態(patching coral),生長的基盤則為臺地受蝕而出露分布海岸的石英岩質卵石為主。這一層在西北海岸出露的藻礁也延伸至現今海岸沙丘的下方,在大園及觀音沿海許多開挖的魚塭剖面都可發現。
圖6. 西北海岸的藻礁主要分布區域
西北海岸潮間帶的藻礁主要由殼狀珊瑚藻堆積而成,外緣常被侵蝕成海蝕溝(圖7),與一般的珊瑚礁非常類似。但近觀可發現藻礁呈三種形態,一種為類似包心菜的環狀殼狀珊瑚藻(圖8),另一種為細枝狀的殼狀珊瑚藻(圖9),其餘則成散亂的生物碎屑堆積狀態 (貝殼、石灰藻、穿孔貝等組成 ) (圖10)。
外緣的潮間帶仍可看見現生的珊瑚藻-石葉藻(紅色部份)(圖11),潮間帶的孔隙及潮池中也可看到許多生物,如螃蟹、海葵生長,形成一個生態系。
本海岸帶藻礁堆積的厚度可達 6 公尺餘,在藻礁層中,常可發現石珊瑚發育成薄層狀或碎塊夾於其間(圖11),戴昌鳳等 (2009) 並將觀音海岸的藻礁命名為「潮音礁灰岩」,並依據造礁生物的組成,區分為「珊瑚藻--珊瑚黏結灰岩」、「珊瑚-珊瑚藻黏結灰岩」以及「珊瑚藻黏結灰岩」。
圖7. 藻礁外緣的海蝕溝
圖8. 生長成環狀的殼狀
圖9. 細枝狀的殼狀珊瑚藻圖
圖10. 藻礁中夾有貝類及牡蠣等生物殼體
圖11. 藻礁外緣潮間帶有現生珊瑚藻- 石葉藻 (紅色部分)
圖12. 新屋溪口附近藻礁中有石珊瑚 (Favia sp.) 生長
藻礁的發育和氣候及海岸變遷的關係
有關西北海岸藻礁最早的文獻紀錄為林朝棨 (1957),發現桃園一帶新期的海濱堆積層底部常有一層厚數十公分,由珊瑚、貝殼、小礫等膠結而成的珊瑚礁層。西北海岸藻礁層最早的定年記錄為王鑫、劉平妹和許民陽 (1990) 在觀音海水浴場南側潮間帶 (拔高-0.1m) 採得的珊瑚(Goniapora sp.) C-14 年代為 5730 年,隨後許民陽、張智原 (2007)、王士偉等 (2009)和戴昌鳳等(2009)都有許多定年資料。
筆者也曾在觀音海水浴場附近潮間帶,採得二個藻礁及珊瑚樣本 (NW-7 及 NW-8),新屋溪口北側海岸則在臺灣電力公司大潭火力電廠所挖出的槽溝及附近採得 10 個樣本(NW-9~NW-18),所得結果如下表 1 和表 2 所示。
表1. 觀音海岸藻礁及珊瑚C14定年資料
註:採集者--許民陽;碳-14 定年--國立臺灣大學地質系碳十四定年實驗室
表2. 新屋溪口海岸藻礁及珊瑚C14定年資料
註:採集者--許民陽;碳-14 定年--國立臺灣大學地質系碳十四定年實驗室
表2中 NW-9~NW-13 為採自中油公司所挖的天然氣幹管槽溝的藻礁剖面,NW-9 為藻礁剖面最底部附著在卵石層上生長的部份,由 NW-9 採集點向上每隔 20 公分依序採得 NW-10 及NW-11。NW-12 及 NW-13 為該剖面中段的藻礁及珊瑚樣本。
由該槽溝的剖面可知,新屋溪口的藻礁剖面底部最早年代為距今 6240±50 年前,而戴昌鳳等 (2009) 在附近藻礁底部所採得的樣本定年為 7,530 年。中段的珊瑚及藻礁年代大約在距今4471±40 年前。NW-14~NW-16 為靠近海岸內側,藻礁最內緣的剖面(圖 13-1、圖13-2),由頂部向下每隔 20 公分採集一袋,碳-14 定年為 3280±50 至 2830±50。NW-17 為新屋溪口藻礁最外側的礁層頂部標本,NW-18 為最內側礁層頂部的細枝狀殼狀珊瑚藻礁,兩者的形成年代都是兩千餘年前。
圖13-1. 新屋溪口藻礁內緣剖面
圖13-2. 新屋溪口北側編號 NW-14 的層狀藻礁樣本(白色)及藻礁表面
由上述樣本的定年資料可推估觀音地區海岸 (含新屋溪口海岸) 的珊瑚礁發育年代始於距今六~七千餘年前,至距今二千多年前停止發育。現今海岸廣闊的藻礁早期也延伸至現今海岸的沙丘下方,在大園及觀音沿海許多沙丘下方因開挖魚塭而露出來的剖面都可看到此層礁層,筆者多年前曾在魚塭開挖剖面採集珊瑚礁進行定年。該處珊瑚礁發育良好,樣本大部分在現今內陸較薄層的珊瑚--珊瑚藻黏結灰岩的底部,由碳-14 定年可知均開始發育時間為距今五~六千年前之間(表 3)。
表3. 觀音海岸沙丘下方珊瑚礁C14定年資料
採集者--許民陽;碳-14 定年--國立臺灣大學地質系碳十四定年實驗室
資料來源:許民陽、張智原 (2007)
綜合上述表 1-3 的珊瑚礁及藻礁定年加上前述戴昌鳳等 (2009) 的資料可推估觀音地區海岸近六千年來的海岸變遷如下:距今六千多年前,為第四紀最後一次冰期結束後,氣候較溫暖時期,海水面較現今高 2-3 公尺,形成海進期 (陳于高,1993),沿海有珊瑚礁及藻礁層生長在礫石層上。至距今四千至二千年前左右,可能由於環境變遷,珊瑚礁漸被藻礁代替,只局部夾於藻礁間生長。 隨後的海退期,海岸漂沙增多,珊瑚礁及藻礁上堆積灘沙及沙丘,兩者皆停止生長,陸地也向外延伸。但距今四十餘年,由於內陸水庫攔沙及河川採沙,導致沿海漂沙減少,加上其他人為因素,觀音海岸出現海岸侵蝕的狀況。
由上述藻礁及珊瑚礁發育及變遷的年代亦可推論,本段海岸全新世生物礁生長的形態或可稱為追上型 (keep-up) (Neumann & Macintyre, 1985)。即珊瑚礁接近 (close to) 海平面生長,其垂直生長的速度可以趕上海準變動 (主要為上升) 的速度,亦即六千年前海面上升時,氣候較溫暖形成海進,觀音地區的珊瑚礁隨之向上生長。此種形態大都分布於逐漸或快速上升的海岸,例如巴貝多海岸 (Barbados) (Bard et al., 1990) 和胡昂半島 (Huon peninsula) (Chappell & Polach, 1991)。但也可發育於某些海岸地殼較穩定的地區,尤其是接近限制珊瑚能生長的緯度帶 (Collins et al.,1993),觀音地區的珊瑚礁及藻礁發育也具有此種特性。
觀音位於台灣的西海岸,這些海岸變遷的定年資料顯示的另一個意義為西北海岸距今五、六千年以來,由於處於歐亞板塊與菲律賓海板塊碰撞的後方地區,或者因鄰近觀音基盤高區,地殼均處於上升緩慢的狀態,此時期形成的珊瑚礁僅位於現今 0.5 〜 2 公尺不等的高度;相較於板塊碰撞的前緣地區,如花東海岸的八仙洞、大俱來、胆曼等地,五千至六千年前左右形成的珊瑚礁已被抬升至 30 〜 40 公尺的高度 (許民陽、高慶珍、高鵬飛、鄭紹龍,1999;謝孟龍、劉平妹,2010;Hsien et al., 2004),兩地區的地殼變動量及速率實有極大的差異。
近期海岸線進退與藻礁的關係
筆者在十餘年前調查桃園縣地形與地質景觀時 (許民陽,1993),當時海岸後退未顯著,沿海漂沙尚未大量減少,藻礁大部分為灘沙及灘礫所覆蓋(圖14),僅在退潮時,在潮間帶的外緣露出。自從 1961 年以後,由於水壩、防波堤、突堤、離岸堤等海岸結構物的建築大量增加以及採沙、抽沙等因素造成輸沙量驟減,各種人為因素綜合產生的效應造成海岸明顯後退,漂沙覆蓋減少,藻礁才大範圍出露。(圖15)
出露的礁體在退潮時海蝕溝兩側的厚度可達 2 〜 3 公尺左右 (NW14-NW16),最寬可達 450 餘公尺,巨厚寬廣的礁體出露於廣大波浪侵蝕最強的潮間帶,形成黑褐色的一片,有如分布海岸的武士鐵甲,成為海岸抵抗波浪侵蝕最佳的保護層,在新屋溪口附近,有藻礁分布的海岸,其海岸內緣沙丘的侵蝕速率較慢,可見藻礁的保護效果。
圖14. 1992年7月7日,新屋溪口北側海岸灘沙及灘礫覆蓋海岸,海岸後退已開始,但不見藻礁出露
圖15. 2008年10月10日,新屋溪口海岸因大潭火力發電廠興建港口防波堤產生突堤效應,造成海岸侵蝕、漂沙流失,致使大片藻礁露出,與圖 1992/07/07 比較有明顯差異。
沙源減少及海岸後退,使藻礁出露,露出的藻礁仍然具有防護海岸的功能,在沒有人為干擾的因素下,海岸變遷為伴隨氣候變遷的產物,近期的海岸變遷卻加了許多人為因素干擾的原因。海岸線後退造成國土流失,若未妥善因應,也將對人類生活產生不小的衝擊,這是我們在研究藻礁之餘,更該密切注意的地方。
引用文獻
王士偉、戴昌鳳、謝凱旋、米泓生 (2009) 。桃園全新世「潮音石灰岩」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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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鑫、劉平妹、許民陽 (1990)。臺灣海岸地區的地形演變。行政院科技顧組專題研究期末報告,臺灣大學地質系。
林朝棨 (1957) 。 臺灣地形。臺灣省通志稿卷一,土地誌,地理篇。臺北: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許民陽 (1993) 桃園縣的地形與地質景觀,自然科學鄉土教材叢書 (二)。桃園:桃園縣政府教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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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于高 (1999)。晚更新世以來南台灣地區海水面變化與新構造運動研究。國立臺灣大學地質研究所博士論文。
謝孟龍、劉平妹 (2010)。花東海岸全新世地殼上升速率的探討。中央地質調查所彙刊,23,頁165-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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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市立大學地球環境暨生物資源學系特聘教授
許民陽
臺灣西北海岸藻礁的生態價值
文/劉靜榆
臺灣的岩礁海岸依造礁生物不同,可以概分為由造礁珊瑚(hermatypic corals)所建造的珊瑚礁,和以殼狀珊瑚藻(crustose coralline algae)為主的藻礁。早期有學者曾提到有藻礁分布的海岸,包括桃園市大園區到新屋區沿岸,新北市淡水區洲仔灣、三芝區的淺水灣、石門區麟山鼻、德茂、石門洞,宜蘭縣的外澳,東南部海岸臺東縣卑南鄉的三仙台基翬漁港、杉原灣海岸,以及屏東縣恆春半島東岸的阿朗壹、旭海、風吹砂海岸等地(王1997, 許2002, 王等2008, 劉2008, 劉2013, 洪等2017, 劉2017, 劉2017b, Liou et al.2017),但仔細探究其礁體結構,卻發現大多非藻礁,到底臺灣有那幾處真的是藻礁地形?由於桃園海岸有強大的開發壓力,藻礁是否為稀有生態系,有別於珊瑚礁生態系,值得優先保育的論述(Liou et al. 2017),一直是頗具爭議,因此臺灣西北海岸藻礁之獨特性必須要先釐清。
臺灣西北海岸藻礁之獨特性
建造藻礁要有硬底質,含沙量又要不多不少,才適合殼狀珊瑚藻生長,還要許多因素配合才能,攤開地圖看看,臺灣符合這些條件的地方有那些?
首先要釐清的是,看到珊瑚不一定就是珊瑚礁,看到殼狀珊瑚藻也不一定是藻礁,厚度未達到標準不可以稱為礁。殼狀珊瑚藻並非罕見的海藻,在人工海水養殖的水族缸裡亦經常可見,也可以在大部分的礁岩海岸發現,然而要達到礁體厚度的標準卻不容易。若達到礁的標準再來就要看結構,基本上礁體結構至少要有50%由造礁藻類組成才可稱為藻礁(圖1、2)。
就礁體外觀而言,造礁生物的種類不同,礁體的結構也不同,桃園藻礁以殼狀珊瑚藻為主要的造礁生物,雖然有不同種的殼狀珊瑚藻,但是藻礁結構以層層堆疊為主,形成的平坦狀岩層,地質學稱生物層(biostrome),礁體較為鬆散。平坦狀礁體造成大面積微棲地相似的環境,因此生物種類單純,單一物種族群數量大。海水的含沙量高,礁體間的潮池底部經常積沙,因此會出現屬於沙岸的生物種類。東海岸以石珊瑚為主要的造礁生物,群聚的珊瑚形成的共骨,形成的丘狀岩層,地質學稱為生物礁(bioherm),礁體結構比較堅硬,珊瑚種類繁多,形成各種不同的微棲地,多屬於礁岩海岸的生物,物種多樣性高,但是單位面積單一物種族群數量小。
圖1. 殼狀珊瑚藻層層堆疊形成礁體鬆散的平坦狀岩層,地質學稱生物層(biostrome)。
圖2. 2007年4月中油在桃園觀音區保生海岸進行管線天然氣接收管線工程,當時藻礁呈現整片紅色
北海岸若以富貴角為界,北海岸東側到宜蘭之岩石海岸,潮間帶狹小,生物造礁的體積比例非常的低。北海岸西側相對東側潮間帶面積略廣,礁體的形態介於生物層與生物礁之間,大量安山岩夾雜其間,造礁生物仍以珊瑚為主,以礁體體積而言,珊瑚比例超過7成以上,地理位置上與桃園最接近,屬於藻礁過渡到珊瑚礁的地形,但桃園的硬底質是古石門溪的卵礫石,完全被藻礁的礁體覆蓋,北海岸的安山岩基部有生物礁包圍生長,低潮時安山岩是突出於海平面,因此屬於岩岸的生物種類較桃園多。北海岸西側的物種和桃園地區的比較接近,北海岸東側的物種和宜蘭、台東類似。
追溯2007年中油在桃園觀音區保生海岸進行管線天然氣接收管線工程(湯&劉2008),以及2014年亞東石化在桃園大堀溪口進行臨時碼頭工程,依照當時所挖出的礁體,可看到層層堆疊的藻礁經過怪手挖出後成粉碎狀。對照2012年麟山鼻漁港改善工程時所挖出的礁體,經過怪手挖出後,堆置在道路上還可以保持每個礁塊長寬達2~3公尺,仔細觀察礁體結構,多是比較堅硬的珊瑚(劉2018a)(見圖3-6)。
圖3. 2007年中油在桃園觀音區保生海岸進行管線天然氣接收管線工程,較高潮處所挖出的碎礁塊及底部的礫石層。
圖4. 2007年中油在桃園觀音區保生海岸進行管線天然氣接收管線工程,較低潮處所挖出的礁體呈粉碎狀。
圖5. 2012年麟山鼻漁港改善工程時所挖出的礁塊長寬達3公尺。
圖6. 2014年亞東石化在桃園大堀溪口進行臨時碼頭工程,所挖出的礁體,可看到層層堆疊的藻礁成粉碎狀。
因此北海岸的西側的珊瑚比例大約占7成,北海岸的東側往東北角一路下到臺灣的東海岸,珊瑚的比例更是高達9成。所以台灣西北海岸之桃園為藻礁地形,北海岸西段為珊瑚礁夾雜藻礁地形,北海岸東段、東北角、宜蘭至花蓮為岩石夾雜珊瑚礁地形,而東南部之台東為珊瑚礁地形。總結,臺灣藻礁地形就只分布西北海岸的桃園而已,證實桃園藻礁的獨特性!
臺灣西北海岸藻礁的重要性
全世界珊瑚礁海岸或沙泥灘海岸的分佈面積遠高於藻礁海岸,所以偏好棲息於藻礁海岸的物種,若沒有出現在珊瑚礁海岸,也沒出現在沙泥灘海岸,當藻礁消失,這些生物也會跟著消失。單就殼狀珊瑚藻而言,雖然種類很多,但出現在桃園大潭海岸的殼狀珊瑚藻,根據東海大學劉少倫老師藉由分子生物鑑定的技術,確認有許多世界新種,其中包含了世界新屬(陳&劉2017, 劉2018),如果這些新種確認為桃園地區的特有種,那桃園藻礁的重要性就非常地高了。
整個桃園海岸都是沙丘地形,所以藻礁的形成,本來就是一個奇蹟,是許多條件的組合,萬、千年前所造就的這些組合,包括古石門溪的卵礫石或是冰河融化等因素,幾乎無法再重來一遍,所以毀掉的藻礁是沒有辦法舊地重生,或是異地重建(圖7)。
圖7. 藻礁被開挖處會填滿沙,未來都不可能再形成藻礁地形。
藻礁海岸同時支撐了礁岸生物與沙灘生物兩大不同的生態系,對於生物多樣性的維持非常重要,因此桃園藻礁生態系的重要性是勝過臺灣其他的礁岩海岸,透過之前長期的觀察已知桃園藻礁是一個海洋生物重要的育嬰房,在西部海岸以沙灘為主的棲地,提供了適存於礁岩生物的幼生有一個避難所(陳2017)。
桃園海岸有向外延伸的大陸棚,退潮時露出來的礁體面積非常的遼闊,垂直海岸線向外達數百公尺,低潮線的範圍也較為寬廣,相對於北海岸及東海岸的潮間帶,退潮時露出的範圍大約數十公尺。
桃園藻礁累積海岸線長度達27公里,然桃園海岸的污染相當嚴重,特別在觀音工業區和大園工業區外圍的海岸(劉2010, 劉2011, 劉2017a;見圖8),但在觀音南段的保生及大潭海岸,仍然保有生長狀況良好的藻礁地形(劉2013, 劉2017b, 劉2018),目前確認2008年才被命名的兇猛酋婦蟹(Eriphia ferox, 圖9),其族群在世界上占有重要的生態地位,族群數量達數十萬隻(劉2018a, 林2018),與臺灣東南海岸主要光手酋婦蟹(Eriphia sebana, 圖10) 族群分佈範圍(張簡等2016),幾乎完全區隔。
圖8. 雖然桃園累積長達27公里藻礁海岸,但因為污染,工業區外圍大面積礁體毫無生態可言(觀音工業區外側)。
圖9. 2008年才被命名的兇猛酋婦蟹(Eriphia ferox)分布於澎湖往北,苗栗、桃園、北海岸到宜蘭海岸,在大潭藻礁之族群數量達數十萬隻。
圖10. 分布台東往南、墾丁至小琉球海岸的光手酋婦蟹(Eriphia sebana)。
而在大潭海岸常發現的庫卡寄居蟹(Pagurus kulkarnii,圖11、12),退潮時段,庫卡寄居蟹會逐漸群聚,並蟄伏在殼內,等待下次潮水漲上來之後再開始活動。每個成團群聚的種類單純,單種單團族群數量常達數百隻,因潮間帶範圍廣闊,沿著低潮線可記錄上萬隻,大潭海岸族群數量達數千萬隻,且常呈單一優勢種群集(monodominant community),與北部和東海岸的物種明確區隔。
圖11. 退潮時段,庫卡寄居蟹會逐漸群聚,並蟄伏在殼內,等待下次潮水漲上來之後再開始活動。
圖12. 在大潭藻礁海岸常發現的庫卡寄居蟹(Pagurus kulkarnii)常呈單一優勢,族群數量達數千萬隻。
大潭海岸的含沙量遠高於北海岸、宜蘭海岸和東海岸,庫卡寄居蟹是可以忍耐海水濁度的物種,同樣可以耐含砂量高的珊瑚--柴山多杯孔珊瑚(Polycyanthus chiashanensis, 圖13),與庫卡寄居蟹的棲地大致重疊。這種珊瑚已被確認為臺灣特有種,曾經以為僅存於高雄柴山海岸(Lin et al., 2012),行政院農業委員會2017年3月29日公告列為臺灣的瀕臨絕種野生動物石珊瑚(行政院2017),可惜發現的模式地點已經遭受破壞,目前在大潭藻礁海岸族群數已遠高於初次發現的模式地點(陳2018),且在臺灣的外島、懇丁、北海岸及東海岸等礁岸都沒記錄到,成為全世界最重要的棲地,更可確認臺灣西北海岸藻礁的生態價值。
圖13. 瀕臨絕種的柴山多杯孔珊瑚(Polycyanthus chiashanensis),2012年才被命名,在大潭藻礁海岸族群數已遠高於初次發現的模式地點,成為全世界最重要的棲地。
臺灣西北海岸的藻礁因為龐大的底棲魚蝦蟹類,同時也支撐著大量的石斑魚或裸胸鯙族群(圖14),數量達數千隻,這些掠食者屬於在食物鏈頂端的消費者,而這麼龐大的族群數量,可以論定這個生態系是健康的。近期由中研院陳昭倫研究員及東海大學林惠真教授共組的團隊所進行的桃園大潭藻礁生態研究中,還發現了這裡是許多種鯊魚的育幼場所,包括紅肉丫髻鮫。早在2013年紅肉丫髻鮫(Sphyrna lewini)就被「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CITES)列入附錄二作為貿易監控的物種,也被世界自然保育聯盟(IUCN)紅皮書列入瀕危物種,而臺灣漁業署也在2016年6月將紅肉丫髻鮫列為「三大洋禁捕鯊魚及魟類物」。鯊魚是海洋食物鏈的頂尖掠食者,一個可以支撐如此龐大的鯊魚族群的生態系應該是一個健康永續的生態系,此次研究團隊所發現的紅肉丫髻鮫體長僅為50公分,為剛出生的幼鯊,而且除了ㄚ髻鮫之外,也捕獲沙拉真鯊(Carcharhinus sorrah)等其他鯊魚的幼鯊。這些鯊魚幼鯊的發現,顯示這些大型洄游性掠食者對大潭及其周邊海域棲地利用率很高,而藻礁很可能是這些鯊魚在臺灣西北海域重要的孵育場(林等2018)。這個結果說明了位在臺灣工業重鎮的西北海岸,看起來灰頭灰臉的大潭藻礁,整個桃園經過了長時間的工業污染,觀音工業區外的藻礁生態幾乎全軍覆沒,而位於南側的大潭地區尚且能夠保有如此豐富的生態系(劉2018a),又是一個奇蹟。
圖14. 在食物鏈頂端的裸胸鯙族群數量達數千隻,可以論定這個生態系是健康的。(疏斑裸胸鯙Gymnothorax undulatus)
總而言之,柴山多杯孔珊瑚、兇猛酋婦蟹、庫卡寄居蟹的族群主要集中在桃園大潭海岸,確認這個生態系與北海岸東海岸有極大的不同,再加上這裡是紅肉丫髻鮫育幼場所,可證實桃園大潭藻礁的珍貴性。
臺灣西北海岸藻礁的生態系服務
藻礁對於人類的生活如何息息相關,包括提供食物來源、旅遊休憩、防災等生態系服務功能。
臺灣西北海岸的藻礁除了維持生物多樣性,就人類需求的角度來說,還提供了一個永續食物庫,因為龐大的底棲性螺、貝、蝦、蟹類,同時也支撐著大量的石斑、裸胸鯙或鯊魚族群(林&劉2018, 林等2018)。這些螺、貝、蝦、蟹、魚等都是我們餐桌上常見的食物,原本桃園海岸有兩個很大的漁港,分別是北桃園的竹圍漁港和南桃園的永安漁港,但是桃園北部的海岸因為汙染,竹圍漁港已許多年漁獲量為零。臺灣的棲地生態系正逐漸崩毀中,即使單從人類需求的角度來看,每個棲地生態都代表著一個永續的食物庫,損失一個棲地生態系,就代表我們人類更接近死亡。本次觀塘開發案施工預計會有一道長達3公里,平行海岸線的堤防,這對許多海洋生物的幼生或是孢子會造成嚴重影響(劉2018b)。多數藉由漲退潮移動的生物將會被平行海岸線的堤防阻隔,造成低潮線的浮游生物無法上溯到高潮線,需要變態回到高潮位的物種,生活史就會被阻斷。造礁藻類的孢子是不是也會被平行海岸線堤防限制,一級保育類生物的幼生是否也被影響,目前都沒有任何的資料可以佐證。
就旅遊休憩而言,臺灣生態旅遊需求很大,熱門景點通常人滿為患,無論是背著氣瓶下探到亞潮帶以下,或是只有咬著呼吸管,漂浮在海面上的浮潛,都可以一探珊瑚礁的奧秘。但在藻礁區進行生態探索完全不同於珊瑚礁的浮潛,因為殼狀珊瑚藻可以忍受較為混濁的海水,因此戴著面鏡,潛到海裡面,其實能見度並不高。又因為藻礁可以忍耐陽光曝曬的特性,所以在潮間帶的生長範圍非常的遼闊,藻礁的分佈可以達到非常高潮線,藻礁非常平坦,最適合的生態旅遊就是以步行的方式進行夜間觀察。現在桃園藻礁的夜間觀察已經成為一個熱門的活動,每次夜觀報名名額都是瞬間秒殺,因為這是一個老少咸宜的活動,在藻礁區可以站在潮間帶觀察礁岸的生物。
藻礁,所能提供的生態系服務不單單只是食物來源或生態旅遊,對於氣候變遷及溫室效應等等都有重大的影響,特別是由藻類建造的礁體,在生長的過程會將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固定在海中,對於減緩氣候暖化或是海水酸化,都極為重要。在生態系調控上,藉由藻礁生長過程讓空氣中的二氧化碳轉化成為殼狀珊瑚藻本身組織,藻礁累積過程讓海洋中的殼狀珊瑚藻進行碳封存,藉此將大氣中的碳長期的儲存起來(圖15),穩定的減緩與調節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就是藍碳(blue carbon)的概念(劉2018c)。
圖15. 藻類建礁的過程會將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固定在海中,對於減緩氣候暖化或是海水酸化,都極為重要。(2019年大潭G1區)
若針對海岸防護方面,在臺灣海岸經常看到綿延不絕消波塊,但每年仍然造成嚴重的災害,完整的藻礁地形可減弱強浪襲擊,多孔隙的礁體可以削減波浪能量。如果我們保留這些礁,一體成型的藻礁並不會像消波塊會被大浪捲走(圖16),不需要每年補充新的消波塊,可以省下非常多的海岸防護經費,有效的降低災害程度。所以在人類福祉提升上,還可以從藻礁的生態系服務得到生命財產安全。
圖16. 藻礁經數千年累積,一體成形,相較於人工的護岸,更加牢固。
除此之外,珊瑚礁和藻礁還有一個重要的功能,就是國防安全。雖然我們可以在潮間帶看到藻礁,然而這些生物所建造的礁體,其實絕大部分都還是生長在海面下,這些延綿到海中的暗礁,其實就是保護臺灣本島最主要的屏障。特別是桃園大潭地區是距離中國最近的海岸,如果在對岸想要攻打臺灣,他們的軍艦無法輕易的靠岸。我們可以從許多的商船經常在這片藻礁海岸擱淺的經驗得知,長久以來這片藻礁默默的守護者臺灣。
結語
臺灣的工業區、工業港到處都有,藻礁只有桃園有,桃園藻礁大潭最健康,藻礁是稀有的生態系,將要施工的觀塘工業區及工業港(第三天然氣接收站)會毀了大潭,因為突堤效應也會毀掉觀新保護區。價值來自於稀有性--獨特的藻礁地形及其生態系不可取代,在開發與保育之間,現在是決定藻礁是否留予後世臺灣人的最關鍵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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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副研究員
劉靜榆
臺灣的候鳥
文/沙謙中
圖1.鷺科鳥類的遷徙行為是臺灣最容易看到的鳥類遷徙現象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截至 2021年,臺灣被承認的鳥類紀錄共有 678種(中華民國野鳥學會鳥類紀錄委員會2020名錄,以及2021會議報告),如果以土地面積的概念來看,臺灣鳥類資源是相對豐富的。但如果我們從落落長的名錄再去細分,我們會發現,這些看似豐富的名單,有約四分之三都是會隨著季節南來北往的候鳥(圖1),真正屬於臺灣本地的留鳥,大約只有164種,僅占總數的四分之一。這次的主題是候鳥,以下就為您簡單介紹與候鳥相關的一些小科普。
鳥類的遷徒是怎麼回事?
候鳥是啥呢?簡單地說,就是有「遷徒」行為的鳥類。那「遷徒」又是什麼?簡單地說,就是「鳥類在規律的時間,由一個區域,飛到另外一個區域生活」的概念。其中,請大家特別注意「規律」兩個字,因為有些看似與遷徙非常相似的行為,其實並不屬於真正的遷徙。
例如,臺灣有很多原本棲息在中海拔山區的留鳥,冬季會有少數個體或小群往低海拔移動,甚至有時會跨越人類聚落,遠赴海邊的防風林遊蕩,這種「降遷」或「漂泊」的現象,並非大族群的移動,發生的時間也没有規律性。所以,它們並不符合真正的遷徒要件,和遷徙没有任何關係。同樣地,每年冬季,總有一些中國大陸屬性為留鳥的鳥種(紅頭山雀、鉛色水鶇、棕面鶯、黑枕藍鶲、赤紅山椒鳥、灰喉山椒鳥……)會飛到馬袓列島或金門做不定期的逗留,這種少量且不可預期的現象,同樣不符合遷徙的要件,只能用季節性的「族群擴散」視之。
鳥類為什麼要遷徙?
食物需求,可能是造成鳥類遷徒行為的重要推手。
候鳥,可以再細分為冬候鳥與夏候鳥。在臺灣,兩者在種類的比例上,冬候鳥遠遠超過夏候鳥,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可能和牠們不同生存環境條件的嚴苛性,有相當程度的關係。
臺灣現有冬候鳥的繁殖地均來自比臺灣緯度更高的地區,且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在比西伯利亞更北方的北極圈苔原(主要為鷸科)。這些高緯度地區,初秋即開始陸續降溫、冰封。區塊內的生物為了生存,不得不以各種方式,度過或躲避難以承受的嚴峻氣候,有些物種採取冬眠的手段(部分種類的熊),有更多的動物,則以不同的方式往相對食物豐盛的南方移動,哺乳類的馴鹿是我們熟悉的物種之一,而肉食動物為了填飽肚皮,也跟著草食動物一起南行(如狼);鳥類因為有更好的移動工具(翅膀),所以更勝一籌,可以飛到一個更遠,完全不結冰的地方尋求更穏定的食物資源(圖2),許多濕地鳥,更由北半球飛到南半球度冬,牠們每年在地球的兩端,度過兩個食物豐富的夏季。
圖2.體型較大的鳥類常以「一」或「人」字型編隊進行遷徙,或長距飛行,前鳥揮翅所產生的上升氣流,能使後鳥的飛行更為省力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可能很多人會問,為什麼北方的候鳥不乾脆留在温暖的南方生活就好?幹嘛要每年冒著賠上性命的危險,飛行千里,南北奔波兩次?
我們以遷徙性強烈的濕地鳥為例,許多濕地鳥的繁殖地都在西伯利亞或更北的極地。北極的夏天幾乎是永晝的,但相對温暖的時間很短,所以,大部分的生物(包括昆蟲與植物),都會把握這短短的兩、三個月的温暖,快速的繁殖下一代。所以,北極的夏天,花很多、種子很多、蚊蟲很多,再加上嚴峻環境物種較少的先天條件(地廣物種稀,天敵相對少),許多鳥類就把這個比南方度冬區更大面積、更多食物、更少天敵的環境,當成牠們繁殖下一代的温床。牠們每年春季由南方飛行數千公里抵達極地苔原,利用該地夏季的各種優勢,快速進行所有的繁殖程序。牠們早熟性的幼鳥,也利用極地夏季的永晝,努力覓食,使自己快速成長,讓牠們在初秋的第一場雪之前,有能力飛行幾千公里到南方過冬(臺灣冬季常見的三趾鷸,雌鳥甚至會在短暫的極地夏季,先後生兩窩蛋,兩性各孵一窩,把資源利用到極致;圖3)。
圖3.春季北返遷徙,過境彰化漢寶濕地的三趾鷸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這就是為什麼每年春天,大部份的濕地鳥,要不辭萬里地從亞熱帶、熱帶,甚至南半球,固定地飛回北極圈繁殖下一代的重要原因。
遷徙的能源是什麼?
脂防是唯一的答案。從對濕地鳥繫放的研究得知,許多濕地鳥遷徙時期的體重,會比平時增加許多,有時甚至可以增加至一倍(我們在濕地鳥過境臺灣時,總是看到牠們努力,如縫紉機似的在灘地不停地覓食,這就是牠們在補充飛往下一站能源需求的表現)。不要小看這幾十公克的重量,這足以讓牠們在跨洋不著陸飛行時,撐個幾天幾夜不成問題(圖4)。只是,如何擔保這些候鳥在遷徙途中的每一個停棲點,都能獲得充份的食物,足量的補充下一次飛行的能量,是人類必需重視的問題,因為任何一個不經意的濕地開發,都可能毁掉一個物種在地球上極為重要的遷徙中繼站(圖5),造成一個或幾十個物種的族群減少,甚至滅絶(如全球總數僅約4,500隻,但在臺灣西南沿海濕地度冬總數超越全球二分之一的黑面琵鷺;如上海埔東濕地對於全球僅剩不到400隻的琵嘴鷸;如大黃海濕地的開發,對於東亞、澳洲遷徒線的所有濕地鳥)。
圖4.春季北返遷徙,過境臺灣北部富貴角海域的黃足鷸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圖5.春季彰化漢寶濕地,因漲潮停棲於堤內魚塭的遷徙過境鷸群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遷徒時,鳥類定位方向的依據是什麼?
人類對這個問題一直有高度的興趣,也利用不同的鳥種做了許多相關的研究;目前的了解,候鳥在遷徒時,會利用的外在因素,包括有太陽、星座、陸標(日行性猛禽)、地磁、海水鹽份濃度(海洋性鳥類)……等等,這些天賦與生俱來,且深植基因。這些外在因素的研究,磁羅盤的實驗是相對較多的(1980年代,鳥類具備磁覺且能讀出地球磁場,進而成為遷徙方向依據的論述,獲得大部分研究人員的支持)。
基因遺傳對鳥類遷徙與生態行為的影響,是另一個被肯定的神奇功能,屬於臺灣夏候鳥的杜鵑科鳥種,均有這種令人驚訝的特殊表現(小杜鵑、中杜鵑、大鷹鵑與噪鵑),這四種杜鵑都是寄生性的鳥類,親鳥把蛋下在寄主巢內之後即不再理睬,接下來的孵蛋、育雛……等工作,全部交給生態行為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寄主負責(中杜鵑在臺灣托卵的對象,很多時候是鷦鶯與小型畫眉,見圖6;噪鵑則有托卵給臺灣藍鵲的觀察),奇妙地是這些杜鵑幼鳥長大後,牠們都可以一絲不漏的承襲其族群所有的生態行為,當然也包括獨自一隻漂洋過海,到印尼甚至澳洲度冬。
圖6.為配套寄生行為,北方中杜鵑會模擬小型猛禽(雀鷹)的羽毛花紋,以驚擾寄主離巢,便於托卵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濕地鳥的遷徒是相對有趣的(以鷸鴴類為例)
很多人以為,遷徙的季節僅發生在秋季與春季,這個說法可能適用於大部分的燕雀目候鳥,但對濕地鳥來說,會比較複雜。如果您長期關注臺灣西部沿海潮間帶的鳥類相,會發現似乎一年四季都可以看見這些鷸鴴類的濕地鳥,完全没有空窗期,這些盛暑七、八月的濕地鳥是怎麼回事?牠們不是冬候鳥嗎?
這個問題要分成兩個部份說明:早期,臺灣還没有對濕地鳥做繫放研究的時候,賞鳥人都把這些夏季滯留未歸的濕地鳥,當成是冬候鳥「早到」的現象;只是,「早到」的現象為什麼年年發生,卻没有人探討。殊不知,濕地鳥有一個特殊的狀況,就是很多一齡內的幼鳥,因為性成熟未達繁殖的條件,所以牠們第二年春季,會滯留在南方的度冬地不北返,或僅進行不完全的北返遷徒(未飛完全程),這種不返回繁殖地的行為,不僅可以提高自己的存活機率(遷徙是高風險的行為),更可以騰出繁殖區的空間與食物,提高成鳥繁殖成功的機會,這也適度解釋了臺灣西海岸,在炎夏尚有不少未歸濕地鳥的原因(亦適用於黑面琵鷺)。
另外一個現象,是因為部分種類的鷸鴴類濕地鳥,牠們南遷的時間本來就非常早,以鐵嘴鴴為例(圖7),牠們春天北返經過臺灣是四月份,但夏季才剛開始的六月,我們又可以在西海岸濕地,看到大群南遷過境的鐵嘴鴴,這也是臺灣為什麼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濕地鳥的原因之一。
圖7.於彰化漢寶濕地度冬的鐵嘴鴴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大家可能覺得奇怪,為什麼濕地鳥的鳥爸鳥媽們在繁殖地的時間這麼短?那是因為牠們的繁殖策略,與大部份我們熟知的鳥類不太一樣。鷸鴴類濕地鳥的親鳥在雛鳥孵化後,陪伴幼鳥的時間非常短,通常在幾週或一個月後,即放任幼鳥獨立生活,且自行啟程再次南遷,這與我們熟知的雞、鴨、鵝陪伴與照顧幼鳥的方式非常不一樣。
各位可能覺得奇怪,親鳥自行飛走,那小鳥怎麼辦?物競天擇,牠們也只能聽天由命。早熟性的幼鳥們獨立在繁殖區多待一些日子,利用幾乎長晝的條件讓自己羽翼快速茁壯,然後再自行組群飛往和親鳥一樣的目的地度冬。許多濕地鳥南遷的時間,會有比例上的性別差異,通常雌鳥啟程較早、雄鳥次之,等待羽翼豐滿的幼鳥,自然是最晚南遷的一群;有些種類的濕地鳥,幼鳥與成鳥秋季南遷的路徑很不一樣,如美洲金斑鴴(圖8),牠們的親鳥會沿著北美大陸海岸線飛到南美洲阿根廷度冬,但幼鳥則選擇利用北美大陸內陸的路徑,前往相同的地點。
圖8.主要於亞洲大陸度冬的太平洋金斑鴴,外型與美洲金斑鴴非常類似,是全球三種金斑鴴中體型最小的品種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幼鳥第一次遷徒會不會找不到路呢?
繫放證據告訴我們,絶大多數第一次遷徒的幼鳥都會遵循祖先的遷徒路徑飛到屬於牠的度冬地,但證據也告訴我們,在所謂「迷鳥」的比例上,幼鳥確實是明顯偏高的,這可能與第一次遷徙有相當程度的關係(尤其是落單或體弱的個體)。
臺灣冬候鳥的來向
非常多的朋友,會把遷徙的方向簡化為單一的南北向,不可否認,這個方向是大部分候鳥主要的選項。但以臺灣為例,我們有一些冬候鳥的來源是東北方的日本(日本麻鷺、日本歌鴝。琉球歌鴝、繡眼鵐、小椋鳥、赤腹鶇……等等;見圖9),這個遷徙方向是東北→西南;臺灣也有來自中國大陸西北部的冬候鳥(卷羽鵜鶘、林柳鶯、稻田葦鶯、布氏葦鶯……),這個遷徙方向,是由西北→東南;除此之外,臺灣還有一些候鳥,牠們整個族群主要的遷徙路徑,是由亞洲大陸東北→西南遷徙(中國大陸往印度、非洲),例如每年都會出現在臺灣的小濱鷸(冬候鳥)、阿穆爾隼(過境鳥)、小杜鵑(夏候鳥),這些鳥種雖然每年都出現在臺灣,但臺灣並不是牠們重要的度冬或度夏區。
圖9.赤腹鶇全球分布區狹窄,僅繁殖於日本,冬季主要於臺灣與菲律賓度冬,其它地區罕見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候鳥南下與北返的遷徒,是不是都利用同一條路線?
不一定,很多候鳥,南遷與北返選擇的遷徙路徑不會一樣。以臺灣過境數量龐大的日行性猛禽灰面鵟鷹與赤腹鷹為例(圖10、11),牠們秋季主要選擇臺灣中央山脈西側的阿里山山脈南下;但春季時,只要進入臺灣本島,牠們大多數會沿著比秋季路徑更西側的西岸丘陵地北返。
圖10.春季由濁水溪口出海返回繁殖地的灰面鵟鷹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圖11.春季北返遷徙途經基隆槓子寮的赤腹鷹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我們在觀察臺灣濕地鳥時,總會發現,牠們春季過境時,不論種類或數量,都遠比秋季過境豐富,這可能也是牠們利用不同路徑遷徙的表現之一。
下面的例子,是國外追踪斑尾鷸與翻石鷸(圖12、13)的研究成果,這兩種濕地鳥在臺灣均可見。主角之一的翻石鷸,在追踪的過程還曾停棲在臺灣宜蘭,兩隻被繫上發報器的個體,均展現了驚人的長程不著陸飛行能力,其南遷與北返所利用的路徑亦大相徑庭(BirdLife International, 2010; O. Meme, 2010)。
圖12. 春季北返遷徙,過境嘉義布袋濕地的斑尾鷸 (圖片來源:吳政翰先生)
圖13. 臺灣是翻石鷸長程遷徙重要的停棲點之一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斑尾鷸的遷徙軌跡,請點選連結 翻石鷸的遷徙路徑軌跡,請點選連結
由這兩隻被追踪的個體,我們可以理解同一個族群至少有些個體的遷徙路徑在春秋兩季是不一樣的。但這個比例與這種路徑的選擇,到底占了整個族群的多少數量?還需要更多的證據說明。
同理,我們知道某些候鳥在遷徙時會翻越喜瑪拉雅山(斑頭雁、渡鸦,近期還發現黑尾鷸),我們也相信,這可能也僅是集各種適於飛行條件於一身的特殊個案,因為如果是常態,這些紀錄不會如此罕見。
遷徙時的飛行高度
通常,體型愈小的鳥遷徙飛行的高度愈低,速度也愈慢;但中型以上體型的鳥,就相對複雜。
許多小型鳴禽遷徙時的高度不太會高於海拔500公尺,我們再以較方便裝掛發報器,並以衛星定位追蹤的鷸鴴類濕地鳥為例。研究資料告訴我們,牠們在海面、灘地與進入內陸山區的飛行高度是截然不同的,牠們在做跨洋飛行時,如果不是遇到順風,通常會選擇貼著海面行進,這種降低飛行高度的好處,可以讓牠們達到節省體力的效果;相反,如果遇到對遷徙有利的環境場時(如順風),牠們會把飛行高度調高,有時甚至可高達數千公尺。
當牠們由洋面飛進陸地,可能因為地形造成更多的上升氣流,牠們的飛行高度可以比貼著洋面飛行時提升十幾公尺,甚至百來公尺,如果牠們遷徙的路徑進入山區,牠們的飛行高度也會因為地形產生更豐富的上升氣流而更高。例如,我們曾經在臺灣南投海拔2,500公尺的新中橫公路,看過極大量的鷸鴴類濕地鳥淩空而過。
那些鳥類遷徙時間,僅限於白天?
日行性猛禽是其中代表,大家熟知的灰面鵟鷹與赤腹鷹即為一例。這些翼型寬長的鳥種,深知旺盛的上升氣流,是牠們最省力的飛行依賴,所以牠們幾乎均在白天進行遷徙,極少看到牠們在日落後活動。
自然界裡没有絶對的事情,所以也不是所有日行性猛禽都必需借助上升氣流飛行。臺灣常見的魚鷹即為一例,魚鷹有與臺灣大部份猛禽不一樣的狹長翼型,這與著名的長程遷徙家鴴鷸類有相同的演化,狹長的翼利於直線滑翔、折曲的翼利於拍翅,魚鷹兩者兼具,善滑翔也善拍翅(見圖14)。所以,上升氣流對魚鷹相對没有像其牠翼型寬長的猛那麼重要。
圖14. 除了翼型不同於大部份日行性猛禽,魚鷹的腳趾,亦有便於捕捉魚類的特殊演化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那些鳥種日、夜均可進行遷徙?
臺灣有這種遷徙行為的候鳥,主要以雁鴨與鷺科為主,小型候鳥中的家燕也會。絶大多數的鷺科與雁鴨科,雖然白天與晚上都可以遷徙,但在實際的觀察中,牠們利用晚上遷徙的訊息要比白天多很多(可能因為牠們位列食物鏈中層,夜間飛行,可以躲過如日行性猛禽般的獵食者)。
相對於雁鴨,鷺科鳥類白天遷徙的觀察相對較多(圖15),遷徙季時,我們可以經常在白晝的海上或岸邊,看到鷺鷥群排成人字型,單獨或利用船尾的氣流,跟隨船隻進行遷徙。鷺科鳥類夜間遷徙的現象亦較雁鴨易見,我們在夜暮即將低垂時的恆春半島,經常可以看見數以千計的鷺群展翼啟程,飛越海峽前往菲律賓。我們也曾經在深夜的中海拔山區,記錄過成群的黃頭鷺受燈光吸引,降落於公路。
圖15. 遷徒途中,停棲於基隆海岸休息的鷺群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為什麼許多燕雀目的候鳥會選擇在晚上遷徙?
如果以二分法(非日即夜),其實選擇夜間進行遷徙的鳥種比選擇白天遷徙的鳥種多非常多,其中又以小型燕雀目為代表(見圖16)。
圖16.紅尾伯勞在臺灣有極大量的夜間遷徙觀察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夜間遷徙對候鳥有什麼好處?人類的解釋是這樣,夜間遷徙除了氣流較白天穏定,對飛行干擾較小之外,還可以避開日行性猛禽的獵殺。且鳥類没有汗腺,又是代謝速率很快的物種,遷徒時長時間的拍翅,會讓體温長期處於上升階段,如果選擇在白天遷徙,日照會讓體温升得更高,容易造成脫水,導致死亡。
除了燕雀目,澎湖的燕鷗亦在晚上遷徙,繫放與雷達追踪顯示,澎湖的燕鷗在夏末秋初,會選一個適合遷徙的夜晚,先由澎湖飛向台南,再由臺灣本島進行南遷。
研究顯示,鳥類夜間遷徒的啟程時間,很多時候會選擇在日落後的一個小時。春天,我們在台北的五股濕地,或南投埔里籃城的甘蔗田,可以看到大量的家燕與黃鶺鴒,在黃昏時由四面八方飛向一個集中地,然後在天暗到只剩些微光線的時候,集體似拉出一條布幔似地飛向天際(見圖17)。
圖17.南投埔里黃鶺鴒黃昏集結與遷徙景觀為臺灣僅見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臺灣的夏候鳥
夏候鳥出現在臺灣的季節主要在春末至初秋(廣義的時間約2月下旬至9月下旬),牠們來臺灣的目的與冬候鳥不一樣,冬候鳥主要是尋求一個更有利的覓食環境,夏候鳥則更多了一個繁殖的重任。
相對冬候鳥,臺灣夏候鳥的來向則是在比臺灣緯度更低的地區。由繫放資料顯示,臺灣的家燕來自菲律賓與印尼;燕鴴、小燕鷗來自澳洲;仙八色鶇度冬地僅在北婆羅洲;澎湖的大鳳頭燕鷗來自菲律賓、越南、泰國、柬埔寨與緬甸;金門的栗喉蜂虎來自柬埔寨,上列都是臺灣非常重要的夏候鳥(圖18、19)。
圖18. 臺灣沿海礫石海岸,為小燕鷗重要的繁殖場所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圖19.臺灣中部以南的旱田耕地為燕鴴重要的繁殖環境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可能有人疑惑,夏候鳥來自赤道週邊,那裡氣候穏定,四季變化不大,為什麼這些鳥還要每年睹上性命,飛往緯度較高的地區繁殖?追根究底說穿了,還是為了找一個更容易填飽肚子的地方。
熱帶地區環境多元,物種堪稱是地球上最豐富的地區。只是,如果某個區域內的鳥類繁殖期過度集中,一樣會造成食物相對不足的壓力。於是,有些鳥種就演化出優異的飛行能力,向外擴張到更遠、物種與競爭相對較少的地方,繁殖牠們的下一代。
所以每年在農曆年後不久,大家還在穿厚重冬衣的同時,家燕即悄悄地遠渡重洋抵達臺灣,並開始在距離水域不遠的騎樓屋簷築巢;中杜鵑最早在國曆二月底,就佇立在低海拔丘陵地的電線上,發出低頻卻可傳遞很遠的「咘、咘……咘、咘」求偶聲;緊接著,黃頭鷺在三月份出現在平原的農耕地;四月,中海拔山區即可看見嬌小的紅尾鶲,不時表演牠拿手的定點捕食絶活,低山區則開始聽到仙八色鶇的嘹亮鳴唱;來自澳洲的燕鴴,也陸續出現在中南部的旱田與濕地;而呱噪的大鳳頭燕鷗、白眉燕鷗、玄燕鷗、蒼燕鷗、紅燕鷗,四月份則讓空蕩了整個冬季的澎湖與馬祖列島熱鬧非凡(見圖20)。
圖20.大鳳頭燕鷗是臺灣離島極為優勢的夏候鳥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每年的三至五月,選擇在臺灣度冬的冬候鳥還没結束北返,而南半球北返候鳥適時地過境臺灣,再加上夏候鳥的抵達。所以,這個階段,是臺灣一年中,鳥種數最豐富的時段。
為大家介紹兩種臺灣最常見的夏候鳥
為什麼只介紹這兩種鳥呢?因為牠們棲息的環境與人類生活聚落有高度的重疊,通常我們不太需要特別去找,就可以見到牠們
一、家燕
圖21.家燕因生態行為與人類聚落高度重疊,故而得名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這種經常出現在古畫,肚子雪白,尾羽呈大剪刀狀的燕子,就是我們現在要介紹的主角(見圖21,白色肚子很重要,臺灣另外兩種同樣有大剪刀狀尾羽的赤腰燕與金腰燕,肚子密布暗色緃紋,明顯與家燕不同)。
家燕與我們將要介紹的黃頭鷺有一個共通性,就是牠們在臺灣的屬性複雜,不僅有夏候鳥,也有留鳥、冬候鳥(北方族群冬季遷至臺灣度冬)的族群。換句話說,牠們一年四季可見,數量多寡而己。
候鳥繫放研究顯示,臺灣的家燕會在日本與印尼間移動,牠們在菲律賓中部以南與印尼度冬,春暖花開的時候,往北飛到臺灣、日本繁殖;如果府上距離大型水域不太遠,或許您對騎樓屋角的家燕巢會有印象。牠們為什麼喜歡把巢築在水域附近呢?因為水域週邊多元的植生環境,是許多鞘翅目昆蟲繁衍的絶佳場所,進而成為家燕非常重要的覓食獵場。把巢築在食物供給不虞缺乏的地區,對牠們育雛相對有利。
華人傳統上視燕子為祥鳥,所以大部份的民眾,可以接受牠們育雛時帶來的一些不方便(排遺),只是,年復一年的看著家燕來來去去,絶大多數人可能也没多想……。不都這樣嗎?其實,我們可以知道得更多一些。
研究顯示,家燕是一種非常「戀舊」的鳥類。雖然每年牠們要在印尼與臺灣之間來回飛行將近7,000公里,但,很多被繫放的家燕,每年會回到牠們去年所築的巢區週邊繁殖。雄燕會比雌燕更早到達去年築巢的巢區(準確性可能僅差幾戶),並開始找一個保存最完整的舊巢進行修補,以期花最短的時間,在雌燕到達時,率先擁有一個完整的巢,取得優先配對的優勢。
戀巢是不是等於戀伴呢?並没有,繫放的證據告訴我們,家燕的配偶並不固定,最先擁有一個完整巢位的雄燕,總是有優先配對的機會。
早春,我們很容易看到燕子(不只家燕)在潮濕的地面咬東西,很多人會以為牠們在吃蟲子,其實,那是牠們在啣泥築巢。如果您願意多觀察屋角的燕巢,您會發現它們是由一小塊一小塊泥土所砌成的,這是家燕一口一口的辛勤成果。
所有的燕子都是在飛行中覓食,這種特殊行為,必需要有其它配對的演化,才能提昇覓食的效率。燕子的演化策略,是發展出一個較大部份鳥種短而寬的嘴(可以增加捕捉昆蟲的面積),嘴基也演化出發達的嘴鬚(增加觸覺的面積),有了這兩個利器,我們可以很容易在農田或濕地的低空,看到大群的燕子在空中隨著昆蟲的飛行,快速變換方向大快朵頤。
二、黃頭鷺
相對於家燕每年靜悄悄的遷徙,同為夏候鳥的黃頭鷺,牠的遷徙行為,則可以用「浩浩蕩蕩、大張旗鼓」形容而不為過。為什麼兩者間會有這麼大的差異?癥結在牠們群聚行為的不同
每年九月中旬,東北季風吹起,原本平靜的北海岸濕地(新北市金山地區尤甚),常會突然出現一批批幾十隻,甚至數百隻的白色鷺鷥,在濕地低空來回盤旋,經驗告訴我們,眼前正是北方族群的黃頭鷺,在經過徹夜的長程跨洋遷徙之後,方才入境臺灣,且正在勘查準備降落的地點是否安全。
鷺群的遷徙在北臺灣拉開序幕之後,我們可以陸續在臺灣各地看到相同,甚至更為壯觀的集結與遷徙景象。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是嘉義縣梅山鄉大興村,當黃頭鷺過境進入高峰期時,我們很容易在下午四點過後,看見成千,甚至上萬的黃頭鷺,由遠方成列且優雅的經由山谷緩慢地往南移動;恆春半島的農地,原本靜靜歇息的鷺群,暮色中也像收到訊號似地,忽然集體展翅飛行天際,往南繼續牠們未盡的旅程。
與家燕一樣,黃頭鷺在臺灣是極其普遍的夏候鳥。初春的三月,牠們即陸續由低緯度的南方飛抵臺灣,部分鳥群就此駐足繁殖,部分則繼續往北飛到日本;亞洲大陸最北的發現紀錄在西伯利亞(非常態的迷鳥)。
春天,我們看到的黃頭鷺,頭、頸與部份背部有濃的橙栗色,相對全身雪白的冬季羽色,這種繁殖期限定的色澤,我們通常稱之為「繁殖羽」 (圖22),也是牠們被稱為黃頭鷺名稱的由來。當夏日漸過,日照時間漸短,鳥類的生殖腺也開始萎縮,這時,為求偶所衍生的華麗外表亦失去功能,黃頭鷺即逐漸把鮮豔的繁殖羽退換為單純的白色,這個階段的羽色,我們將其稱之為「非繁殖羽」(圖23)。
圖22.黃頭鷺繁殖羽時的黃色頭部為得名原因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圖23. 非繁殖羽的黃頭鷺 (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黃頭鷺在臺灣的夏季可見度非常高,主要是牠棲息的環境很多時候就在人類聚落週邊(低海拔開闊濕地、耕地,甚至高速公路的邊坡);相對臺灣其它白色的鷺鷥,黃頭鷺的覓食環境更為廣泛。除了鷺科鳥種共通的濕地之外,牠們利用旱地覓食的行為相對特殊。很多時候,我們可以看到黃頭鷺緊跟在牛隻或耕耘機後面,捕食被驚起或翻出來的昆蟲與小型齧齒類動物,牠們和牛隻一起活動的時候,除了獵食被驚起的昆蟲外,也會啄食牛隻的體外寄生虫。吃飽了,經常就停棲在牛背上歇息,所以,有人又叫牠們為「牛背鷺」。
結語
看完以上對候鳥的簡略概述後,不知道有没有帶給您什麼新的訊息?
自然界中,容易引人注意的生物,不外乎就是具備鮮艷的外表或悅耳的聲音,鳥類是少數兼具兩者的物種之一。
雖然候鳥們每年南來北往遷徙的距離很長,但日常裡,牠們離我們的生活圈並没有太遠:在都會區大型公園水池,我們有很高的機率看到夜鷺龜縮地躲在植叢內歇憩;假日休閒時的輕騎踩踏,河岸自行車道週邊的紅樹林或泥灘地,蒼鷺與各種白色鷺鷥們伸長脖子悠閒理羽更是隨處可見;如果有機會下鄉焢窯,黃頭鷺可能就成群在不遠處忙碌地追著耕耘機,蒼促地撿食被趕起或挖出來的小生物填飽肚子(圖24)。
其實,只要有綠地的地方,只要您花點心思,都很有機會看到許多平常没有注意到的其牠生物。
圖24. 部份鳥類棲地與人類聚落明顯重疊,因而發展出類似「共生」的現象(黃頭鷺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如果那天您想看看這些「傳說中」的候鳥長得到底是什麼樣子?但又不知道上那兒去找,怎麼辦呢?建議您可以上網搜尋所在地鳥會的活動訊息,它們有志工定期且免費地帶您去認識這些大自然的小精靈。
没有賞鳥工具能去嗎?當然可以,志工們會提供高倍數的望遠鏡,讓您看清楚每一種鳥類不同的模樣。
賞鳥,真的是一個非常平價的休閒活動,通常您只需要準備一頂帽子,加上一壺水,自行搭車到指定的地點集合,就可以完成一趟輕鬆且兼具知性的半日休閒之旅。
初步的接觸總是陌生,反正是休閒,所以您不一定要記住這些鳥的名字,只要看看,原來我們生活週邊有這麼多一直被我們忽略的小生命。走出戶外,看看遠處,看看綠色,暫時放鬆緊繃了許久的眼睛睫狀肌,就當開拓您的視野,脫離人類刻版的生活模式吧,來一次探索其他生命的生存法則,看看牠們簡單的生活模式(見圖25)。誰知道,這個經驗是不是可能成為您新的生活樂趣與省思呢?給自己一次機會試試吧。
圖25. 若無刻意干擾,大部份生物會在其所視的安全距離內自在展現牠們的自然行為(圖片來源:蕭世輝先生)
沙謙中
參考文獻 BirdLife International, 2010. The Bar-tailed Godwit undertakes one of the avian world's most extraordinary migratory journeys . Downloaded from http://www.birdlife.org on 05/06/2020
O. Meme, 2010. Advances in marking birds for migration studies. Sherkin Comment, 50:3. Downloaded from http://www.sherkinmarine.ie/SherkinComment50.pdf